回顾被拐男孩的寻亲路20年后寻亲,养父大
著名心理学家阿德勒说: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。而高伟涛原本应该幸福快乐的童年,却在30年前毁于人贩子之手。
我是谁?我在哪里出生?我的父母在什么地方?这样颇具哲学意味的问题,高伟涛在心里问了很多年。
圆脸庞,高鼻梁,大大的眼睛,长相虽称不上英俊,却敦厚端正,高伟涛长着老年人眼里非常讨喜的相貌。然而他的脸上却总是流露出迷茫苦闷的神色,还有一丝倔强的表情。从小到大,他的内心毫无快乐可言。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,就是找到自己真正的家,和亲生父母。
因为这个信念,高伟涛在结婚成家后,最终还是离开生活了20多年的河北廊坊,踏上了漫漫寻亲路。
养父气得破口大骂:“白养你20多年,喂条狗也该有感情了,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!”
被拐20年,高伟涛和养父母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?他真的像养父所说那么不堪,毫不顾念养育之情吗?
一、被改写的命运,无法融入的家年,高伟涛还不到四岁,对世界仅有模糊的认识。他说不出自己的家在哪里,父母姓甚名谁,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。他只记得那年秋天,他在家门口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,有人给他喝了一瓶好喝的饮料,醒来以后,他就躺在一个陌生的家里,两张陌生的面孔让他喊“爸、妈”。他有点害怕,吓得哇哇大哭。
那时,他还不清楚,自己是被人贩子拐卖了。之前的记忆像老照片洇了水,变得模糊不清。他的命运,从此被改写。
买他的这户人家,姓高。夫妻俩已经四十出头,一心想要儿子,却生了三个都是女儿,计划生育罚款缴了不少,眼看快生不出来了,最后横下心“买”了个儿子。起码家里不能断了香火,老了也有个依靠。
从懂事起,高伟涛就被养父像训练马戏团的猴子般,反复背诵:我叫高伟涛,家住河北廊坊市文安县东邹村。养父的说法是担心他走丢,其实是怕他跑了。
就连“高伟涛”这个名字也是养父给他起的,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叫什么名字。
起初,他并不想跑,也不知道往哪跑。他努力把高家当成自己的家,喊养父母“爸妈”,也接受了自己还有三个姐姐的事实。
然而,高家三个女儿却似乎并不欢迎这个“弟弟”的到来。大姐和二姐对他爱搭不理,三姐盼娣经常恶作剧整他,把他逗哭了才罢休。
他也不喜欢和村里其他小孩们玩。那些小孩们总是孤立他:走!别跟他玩,买来的野孩子……”
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创伤,不止一次哭着跑回家问养母:“妈,他们都说我是买来的。那我亲生的爸妈为啥不要我?”养母哄他说,他的亲生父母得了重病,养不起他,只好把他给卖了。还安慰他:你是高家的儿子,将来是要继承高家香火的。
与养母的温和相比,养父的脾气就暴躁得多。也许是经济压力大的缘故,养父总是阴沉着脸,从来没个笑模样,对高伟涛也是呼来喝去,稍不称心就非打即骂。他一点也不避讳儿子是买来的事实,还故意当着高伟涛的面说:“臭小子,整天苦着脸给谁看呢?买来的咋啦,只要姓高就是我儿子。养条狗时间长了也养熟了!不怕!”
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高伟涛严重缺乏安全感。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充满闪躲,和人打交道也是小心翼翼。在别人眼里,他懂事得让人心疼。每次家里改善伙食,只要养母不往他碗里夹肉,他从来不主动动筷;在学校里他学习成绩处于中游,但从来不打架闹事,是班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。偶尔发烧感冒,他几乎没吃过药,抗一抗就过去了。
学习之余,他是家里的壮劳力,经常帮养父母下地干活。养父常对他说:“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娃,你姐她们以后都要嫁人,这个家往后就指望你了!却从不考虑,他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,身子骨都还没长结实,哪能承受得了?
高伟涛没想到有一天,他居然又多了个“弟弟”。他上小学五年级时,有天放学回家,发现养母怀里抱了个小男孩。男孩看上去不到3岁,脸上拖着鼻涕,嘴里咿咿呀呀的,正在冲着他笑。又是一个买来的孩子!他心里涌起一阵反感,饭也没吃就回自己屋了。养父看出他不高兴,骂骂咧咧地说:“臭小子,这是你弟弟。没错,也是我们买来的,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,不会去想谁是他亲生父母。我们养的也安心!”
原来,养父不知听了谁的撺掇,觉得高伟涛虽然看起来懂事,但心思太重,脸上没有笑容,恐怕“养不熟”,还是再养一个更保险。
高伟涛这才发现,原来养父一直提防着他,他在这个家里的意义就像一个工具人。现在又有了个“弟弟”,那他对这个家就更无足轻重了。
二、逃跑无望,辍学打工,他成了家里的“摇钱树”自从有了“弟弟”,高伟涛在家里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。养母再也不往他碗里夹肉了,有好吃的都留给他弟弟。而且,他一放学就要帮养母洗一堆臭烘烘的尿布,养父更是不停地支使他干杂活。他常常连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。
“弟弟”许是年纪小不记事,整天“爸爸妈妈”喊得特别亲,把高家夫妻俩逗得合不拢嘴,对外也宣称是亲戚家过继来的孩子,有高家的血脉。这样一来,高伟涛的受冷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高伟涛不是没想过逃跑。他有两次趁养父喝多了不注意偷偷溜出来,每次都是还没走出村口就被人发现了,回到家里就被养父拿皮带一顿猛抽,边抽边骂:“小免崽子,看你还往哪跑?不往死里打,你不长记性!”
他这才知道,原来全村人都是高家的眼线。在这个村子里,他想逃跑根本不可能。
慢慢他就死了心,想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。转眼,他初中毕业了。成绩虽然一般,但上高中还是有希望的。但养父说,穷人家孩子上那么多学有啥用,早点打工赚钱才是正道。
高伟涛虽然很想继续读书,但他知道养父母不会支持,他们根本不期望他能有什么出息,早点赚钱回馈他们的“养育之恩”才符合他们的期待。
正好村里有人提出带高伟涛去北京的建材批发市场看看,那里老乡多,钱也好挣。高伟涛很高兴,终于可以摆脱高家了,从此可以自由了。
不料,养父显然不放心,居然想出个馊主意:让小女儿高盼娣和高伟涛一起去,名义上是“照顾弟弟的生活起居”,实质上却是高伟涛的监工:一是看住高伟涛,不能让他偷偷跑了;二是监管高伟涛的收入,防止他存私房钱。
高伟涛心里苦不堪言,但也没有办法,只得接受。到了北京,高伟涛从学徒工做起,每天在仓库搬货,蹬三轮车给客户送瓷砖;刚开始工资只有两千多块,后来老板见他老实肯干,又爱学习,让他试着做销售,慢慢积累了些客户,收入这才蹭蹭涨上去。
但无论高伟涛如何勤奋努力,每月工资到手,能被他支配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。他的三姐高盼娣监督他的每一笔花销,所有支出都要记成流水账;他的工资被分成三个部分:一部分寄给养父母;一部分被三姐拿去,剩下的只够吃和住。为了省钱,他只吃馒头和面条,炒菜基本不碰。也没钱买什么像样的衣服,两件洗得泛白的夹克轮换着穿。
高家的两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,有小女儿看着高伟涛,每月往家里寄钱,夫妻俩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。养父以岁数大了照顾家为由,农闲时节也不再出去打工,家里还盖起了几家新瓦房。村里人都很羡慕,说高家养了棵“摇钱树”。
但养父母还是时刻担心“儿子”跑了,在高伟涛过年回家的时候,盘问他发了多少年终奖,对他一年的支出明细账都要过目一遍。甚至还把他的身份证扣了下来,理由是不让他乱跳槽。
他们觉得:小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,也不能一直看着他;过几年给高伟涛找个媳妇,他心就定下来了。
三、被包办的婚姻和一场意外年,高伟涛22岁了。养父母给他张罗了一门婚事,女孩是邻村的,年龄和他相当。高伟涛回家和女孩见了一次面,婚事就算定下来了。养父母见高伟涛没有反抗的意思,心里很是高兴。其实高伟涛知道反抗也没用,他也很想有个自己的家,但打工多年手里也没攒到钱,自由恋爱的话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他呢?
这年秋天,高伟涛奉养父母之命把女孩娶回了家。妻子何小梅虽然不漂亮,但人很贤惠懂事。高伟涛也并未因婚姻是养父母包办而有怨气,相反,小两口非常恩爱。婚后,高伟涛继续在北京打工,妻子留在家里。养父母以为总算栓住了儿子,不再像之前那样截胡高伟涛的工资了。他们知道小俩口既然结婚了,多少是需要攒点钱的。高伟涛暗自庆幸,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了。
然而,一场意外却让他如坠冰窟。
年春节,高伟涛和妻子陪养父母过了年。大年初二,妻子想回娘家,但养父母却百般劝阻,说新媳妇初二回娘家不吉利。高伟涛十分理解妻子,知道小梅从小没了父亲,母亲一手把他们兄妹带大,哥哥在外打工春节又没回家,老人独自在家想必非常孤单。于是,他对养父母的话并未理睬,拉着妻子的手就出了门。
很不巧,高伟涛两口前脚刚走,他弟弟也出去找朋友玩,因为骑摩托不小心,路上出了车祸。由于伤势较重,需转到北京治疗,手术费得好几万。养父打电话给高伟涛,破口大骂,声称就是他不听劝,非得带着老婆回娘家才导致弟弟出事,所以他得承担弟弟的医药费。
高伟涛懵了,他说我哪有钱,打工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们了。养父却说:“那我不管,反正你闯的祸你得担。没钱,你可以去借啊。”
明明是一场意外,却变成他的责任。养父的蛮横和霸道让高伟涛心如死灰:他觉得,自己从来都不是高家的人。
四、坚定离开,踏上寻亲路弟弟出车祸让高伟涛对这个家仅存的一点温情也破灭了。趁着养父母不在,他简单收拾了行李,带着仅有的元钱,离开了高家。
他去了北京,向公司辞了职,拿走以往自己的物品。怕养父母找到他,北京肯定是不能呆了,往哪去呢?朋友推荐他去浙江,说那里有熟人,可以暂时落脚,并帮他买了张去义乌的车票。
高伟涛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,路上他饿了啃方便面,渴了喝白开水,拼命节省每一分钱。幸运的是,到了义乌,他在熟人的帮助下找了份在工厂当保安的工作。
生活安定下来后,他偶然知道了寻亲网站“宝贝回家”,就在上面发出信息试试运气。除此之外,医院采集了DNA,希望能早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。然而,由于他被拐的时候年龄太小,提供不了太多关键信息,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任何回应。
在寻亲志愿者的推荐下,高伟涛尝试了心理咨询师的“催眠疗法”。
在深度催眠下,高伟涛经历了多次梦魇才终于抵达梦境深处。在梦里,他嘴角露出了微笑,嘴里还喃喃自语,他看见了什么?
他的家有一个红砖围墙砌成的院子,院子周围有几棵山棵树,那果子酸酸甜甜可口极了;不锈钢拱形大门,门口还蹲着一对可爱的石狮子。家里有四口人,爸爸妈妈妈和一个姐姐。院子里鸡鸭成群,特别热闹。
另一个画面是:炎热的中午,他和小伙伴在门口玩耍,一个红衣女子走过来,拿着一瓶花花绿绿的饮料让他们喝。小伙伴没有接,他却喝了几口……然后他就昏睡过去,迷迷糊糊中一路颠簸,坐了好远的大巴车,又走了好远的路,醒来后,他就成了高家的儿子。
在催眠的梦境里,他无数次在家门外徘徊,使劲敲门,却无人回应。最后,他急了一头汗,然后醒了。
高伟涛不想再等下去,他想四处走走,去打听亲生父母的信息。然而,他的身份证还在养父手里,没有证件寸步难行,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。
那时,他已离开高家两年之久。那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家,却无异于一个噩梦,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。年秋天,在反拐卖志愿者的陪同下,高伟涛鼓起勇气决定回去,一是拿走自己的身份证,二是告别。
养母得知他要回家,高兴地做了一大桌菜,还把公婆叫过去,以为养子迷途知返,高家终于团圆了。
哪知高伟涛一回到家就“扑嗵”跪在养父母面前,说明想法。养父气的大骂,说二十多年白养了他,养条狗也早喂熟了。甚至把家里他的所有照片都扔了出去。
养母抱着他大哭,她的“大儿子”到底还是没留住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?爷爷奶奶也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抹泪。高伟涛小时候挨养父打,老人家没少护着他。
尽管心里有那么点难受,但高伟涛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他怕自己心一软,又要回到过去。
从此以后,高伟涛踏上了马不停蹄的寻亲路。山东、山西、河南、湖北……只要有一丝线索,就去尝试。然而多次DNA比对结果都让人失望。有时,高伟涛看到陌生的老人盯着他看了又看,却又摇头流泪,他想: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?
直到如今,高伟涛仍然在网上发布寻亲信息,此生,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,寻回久违的家庭温暖。
愿高伟涛早日圆梦,更希望有一天,天下无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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